44岁选择再出发
- 来源:深圳新闻网
- 2015-12-28
袁晓没有秦坤那么幸运,他们没能跳槽到更好的岗位,他必须要从自己工作10年的日企离开,为此他策划了两年。
袁晓已经44岁,做到副总经理的职位,他不想去东南亚,在深圳也不能找到更好的工作。
10年里,袁晓有过多次犹豫,每次他一想到要离开,要么恐惧自己会活不下去,要么就是被意外的升迁或外派所安抚。
到今年1月份袁晓离开这家公司的时候,他工作了10年的部门被拆散,员工分流到其他部门。布吉五六千人的工厂在两年前已经拆了,东莞的工厂在裁员,马来西亚1万人的工厂正在建设。
第一次“出走”从30岁开始
袁晓第一次“出走”是14年前的事了。
袁晓30岁以前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家乡宜昌县城。那时候,他已经结婚,并有了孩子。
他从1992年开始工作,先在药厂里干了两年,又在自来水公司做了五年。“那种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,跟养老一样,每天就喝茶看报纸,两天就把一个月的活儿干完了,这放在50岁是一种享受,30岁就是受罪,大把的光阴不知道该如何打发。”袁晓说。
跟深晚记者说这些话的时候,袁晓已经44岁了,他几个月前从工作了10年的日资企业辞职,然后创业做运动功能型饮料。袁晓不只一次回想起过去的日子,如果1999年的时候,他没有从自来水厂毅然决然地“出走”,他现在会是怎么样?
当袁晓决定离开自来水厂的时候,他在当地很有威望的父亲,曾大声对他吼叫——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来拿这个铁饭碗,而你却扔了!
在宜昌工作的7年时间里,袁晓不快乐,因为父亲的原因,周围的同事朋友都对他有偏见,每天都忍受着冷言冷语。袁晓一直很听父母的话,包括自己的婚姻,他在父亲的要求下结了婚,有了儿子。
在袁晓离开宜昌后,他离了婚,到现在一直独身,每个月给儿子寄抚养费。
学3年日语,终于进了日企
袁晓最先去的是成都,那是2000年的冬天。
他去了一家叫《科幻世界画刊》的杂志,做美编,然后他觉得自己需要学一门技术有一技之长才能找到好工作,于是他去四川大学学习日语,半工半读一年后,他又辗转去往北京语言大学继续学习,半工半读两年,先后拿下了日语一级、二级证书。
这时候已经2003年了,袁晓又回了一趟老家,呆了一年,还是呆不下去,他觉得需要把自己学的日语派上用场,就来深圳了。当时的袁晓几乎与自己原本的家庭决裂。
在深圳,袁晓没有任何朋友,当时他只明白一个道理,人应该去人流量大的地方。
袁晓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叫北村日海(中日合资)的公司作翻译,第一个星期,他被派到观澜,四周都是工地,住在帐篷里,连路灯都没有,有一种被扔到乡下的感觉。虽说是作翻译,但当时袁晓身边却一个日本人都没有。
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到10天,袁晓就被派往日本出差了,当他回到老家办理护照时,那些年少时与他认识的人表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,他们都来好奇地打量他。
在去日本的3个星期里,袁晓对日本唯一的印象就是干净,连工厂车间都一尘不染。那时候袁晓什么都不懂,只是跟着领导的脚步走,领导交代什么就做什么,他已经34岁了。
回国后,袁晓升职做生产线主管,然后又被调往其他部门做产品开发。一年后,他从这里辞职,去了柯尼卡美能达(专注于复印机打印机产品),一做就是10年。
从S到M的进阶
去柯尼卡美能达面试的时候,当时的主管看过袁晓的简历之后摇摇头,准备直接叫下一位。但是,袁晓很机智地直接用日语跟面试官进行对话,他就这样留下来了。这与他去前一家公司面试的经历几乎一样。
日资企业的升迁有一套严格的流程,一个员工从入职起要经过从S到M九个阶段才能成为管理层,这大概需要花10年的时间。企业采用终生聘用制,只要不违法犯罪,员工不主动离职,哪怕做得再差,公司不会主动让你离职。
袁晓当时负责的是采购,有一件事让他记忆深刻——当他发现竞争对手佳能也是自己公司的零部件供应商后,他觉得不可思议,后来日本同事告诉他,这种情况在日本非常常见。在台湾的一次考察中,他曾经向一家优秀的企业给同行业另一家企业做供应,但遭到拒绝。这两件事形成的对比,对他的思想有了极大的冲击。
2008年3月,袁晓以普通员工的身份被派往日本,在这之前,他向自己的上级口头表达过想辞职,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工作太细了,将来不好找工作。正在磨蹭之际,公司派他去日本工作,袁晓接受了。
去日本之前,袁晓是抱着学习的态度,去了之后才发现与他当初设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。“事实上,没有人会教你。”袁晓说。
在这期间,袁晓接待了一家来自中国的供应商访问团队,他们是塑胶零部件供应商。当时领队的主管说,希望能到日本的工厂看看,而日本的主管则说,我们的工厂在东莞石龙镇。而中国来的访问团队,本就是东莞工厂的供应商。
一家日资企业,工厂却在中国,日本公司只负责设计和研发。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,日本人就把工厂迁往中国,日本总部原本有1万多员工,2009年只有5000多了。
2010年4月,袁晓回到深圳,升为主管,2014年,袁晓升为采购副总经理,有了自己的房子。
然而,这4年里,事情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。
44岁时的第二次“出走”
2013年,日本管理层决定撤走深圳布吉一家五六千人的工厂,迁往马来西亚。与此同时,袁晓所在的部门开始分流,高级经理走了,这时候袁晓已经在考虑离职,但是他被说服了。到2014年,整个部门被撤,袁晓申请去越南被拒绝。
“中国的工厂迟早要搬走的,这种恐慌对做到高层的我们无处不在。”袁晓说。2014年,公司在东莞、无锡的工厂大幅裁员,把生产的重心放在马来西亚,目标是建成一座能容纳1万人就业的工厂。
从那时开始,价格优势在国内的市场上已经越来越弱了,公司大幅缩小在中国的工厂规模,采购部门最先受到这种移动趋势的冲击。这时,管理层会希望袁晓这样的高管主动提出离职,因为他们都拿着高工资,是一笔巨大的支出。
“40岁、50岁是一道坎,这个年龄在外企没有做到最高位置,基本就没有机会了。”袁晓说。2015年1月,袁晓正式辞职,从工作了10年的公司离开。这对他来说是巨大的变化,而对于整个复印打印行业来说,这只是微不足道的波澜。
在袁晓看来,整个10年里,这个行业其实没有跨时代的变革,所有的创新都是在考虑如何更有效地降低成本,比如:在更短的时间内打印与原来相同数量的纸张。
袁晓走的时候,部门的大部分中国员工都听从安排去了其他部门,或者分流到更低的职位——人们似乎已经无法做出选择。
在这家企业工作的大部分收入,袁晓都汇给了前妻和儿子,他自己只留很少一部分。他说,他小时候没有得到父亲的爱,现在他想把全部的爱给儿子,他用工作的钱支付儿子去上贵族学校,几乎答应儿子所有的要求。“儿子明年高考,我竭尽所有能力给他最好的。”袁晓说。
但是,这并不意味着袁晓是对的,儿子很叛逆,他不忍心去教训他。袁晓一直很恨父亲当初对他的严苛,一直到今天,年迈的父母一直希望他回宜昌,但是他非常明确地拒绝了——这似乎是命运的连接。
袁晓没有再婚,这跟他在日本的经历有关,在日本两年的时间里,他发现日本人都是各过各的,他们也挺好。他说,想结婚的人都已经结婚了,没结婚,是因为,其他的需求在婚姻的需求之上。
“创业之后,才体会到真正为一件事付出是什么感觉。”
4个月后,袁晓卖了房子,选择了创业——做一款运动功能性饮料。今年1月,在上海,袁晓认识了现在的合伙人吴连华,当时吴正在找项目,两人一拍即合。
袁晓是跑步爱好者,吴连华也是,他们一致认为,运动人群是一片很有潜力的市场。基于袁晓做过与化学相关的工作以及在日企供应链上的管理经验,吴连华选择与他一起合作。
在日本的时候,袁晓曾经参加过青梅县的30公里长跑比赛,名字出现在当地的报纸上,他是为数不多的中国人之一。回国之后第二年,袁晓参加了当年的广州马拉松。现在,袁晓把跑步与自己的事业结合在一起,他对他现在做的事笃信不疑,半年以来,他几乎没有周末。
袁晓很感激在日企的那10年。“日本人把他们的思维方式和管理方式教给了中国员工,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。”这些积累袁晓又用在现在的公司管理中。
在日本时,公司只有袁晓一个中国人,彼此之间很礼貌,不会抱团,除了同事以外几乎没有其他的交际,最多就是节日的时候寄一张贺卡问候一下。“那时没想过快不快乐,只觉得时间过得很快,要赚钱给孩子。”袁晓说。创业之后,才体会到真正为一件事付出是什么感觉。此时,袁晓已人到中年。
袁晓看起来是一个寡淡的人,穿简单的运动上衣,棉布长裤,身形瘦削,脸上棱角分明,跟人说话带着不容亲近的礼貌。
袁晓经常被误认为是日本人,他也接受了,他经常回忆起在日本的时光,想起他曾经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,从东京搭高铁去丰川,中间倒了5趟车,一个人一路靠窗欣赏风景。